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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意義是三小,我只知道義氣。」電影艋舺台詞


 


阿強


 


民國六十年代,我讀小學5年級時,班上同學個個都還是小蘿蔔頭,隔壁班卻有個身高超過160公分、體格又魁武的同學阿威,由於身材大上一號,有時會欺負弱小,同學多半有點怕他,阿威儼然就是學校的小霸王。


 


升上六年級時,班上轉來一位同學阿強,他不喜歡唸書,沈默的個性中帶點固執與叛逆,經常被老師責打。那時老師打人毫無忌憚,阿強常常被老師拿藤條抽打到班上女生都閉起眼睛不敢看。


 


阿強雖然不跟阿威同班,但兩人不對盤,阿威經常找他麻煩,阿強雖然不敵,卻也不曾示弱,只是每次都被阿威打得很慘。


 


國小畢業,大家都升上附近的國中,阿強卻未升學,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,也不曾在住家附近看過他。


 


印象中好像是國二的冬天吧,有天放學回家前,我跑去附近的麵店吃麵,突然看到阿強也在裡面,我們打聲招呼,簡短聊個23句話,就各自坐自己的位置吃麵了。


 


阿強比我早吃完,打聲招呼就離開了,沒多久我吃完要付帳時,老闆娘說「你的麵錢剛剛那個人幫你付了。」當時的場景與感受至今仍很鮮明,就是非常非常的驚訝,可能是那時年紀還小,覺得連帶幫人付帳這種海派作風不曾出現在我的生活圈子,而是另一個世界的事,很出乎我意料,我也因此對阿強充滿感激與懷念。


 


又幾年,聽說阿強跟著哥哥在混,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,則是他的死訊,那已經是我當兵回來以後的事了。


 



朋友轉述,阿強有次酒後大鬧一家不知是餐廳還是特種場所,把店內砸得稀爛。餐廳老闆也是黑道人物,雙方後來和解,但那位老闆開出條件,不准阿強再到市區,否則會要他好看。


 


剛開始,阿強倒也真的不敢再到市區,但就在一年多後,阿強跟幾個朋友又出現市區,好巧不巧剛好被堵到,據說對方帶著刀,當場就把阿強押走,當晚阿強就死了。


 


聽到朋友轉述這個消息,我很不解,直問朋友「為甚麼跟阿強在一起的那幾個朋友任阿強被帶走?怎麼會這樣?」朋友則說「對方拿著刀,搞不好還有槍,你能怎麼樣?」


 


我還記得之後那幾個月,一直想到要去阿強墳前,表達一個小學同學對他的思念,以及跟他說,他曾經請過我一餐麵的事。


 


 


小鳳


 


高中時每天搭火車到台北上學,某日,在火車上鼓起勇氣跟一名也是通勤的女學生小鳳搭訕,下車前並且跟她要了電話,之後曾邀她參加過幾次舞會,但我們之間並不來電,因為她人面很廣,周旋於各校男生之間,而我,只是個土裡土氣的笨學生。


 


高二那年(其實還是高一,因為被留級),我在生日當天辦了一場舞會,學校的一票死黨特別從台北到基隆參加,小鳳也找來她的同學捧場,舞會期間,死黨小馬和小鳳混得很熟,結束前,小馬私下對我說,「那馬子看來很容易把,而且她手錶好像很不錯的樣子,我想給她騙過來。」


 


那時,我們之間遵行的是「兄弟如手足,馬子如衣服」的原則,況且小馬跟我的交情當然不是小鳳可比,可是當我聽到小馬這麼說,心中總過不太去,掙扎了很久,最後在舞會結束前,我暗中跟小鳳大略說了此事,希望她自己留意。


 


一、兩週後,小馬跟我說他已經把到了小鳳,並且跟我說兩人交往、親熱的許多細節,聽後,我大罵自己是個笨蛋,人家不在意,我還為她想,如果她跟小馬說,我曾經出賣小馬的不講義氣的行為,那我豈不糗大了。


 


小鳳後來消息越來越少,倒是小馬高中輟學後,轉去一家專攻升學的私立高中,兩年後考上醫學院,現在可是一位白袍醫師。


 


 


阿古與阿豐


 


阿古是我一位國中死黨的鄰居,小我兩、三歲,他們住的這個聚落叫「風吹沙」,出了許多混混,阿古的父親和兩個哥哥都是當地頗為出名的混混。


 


由於我常在死黨家出入,自然也認識了阿古,有次我和死黨在談論一個讓我們很不爽的女生,正在研究如何給她顏色瞧瞧,阿古聞言說,我來幫你們,就幫我們打了電話給對方,然後用他特有的磁性聲音講了幾句話,那是足以讓對方非常生氣的幾句話,由於語氣、聲調及內容都很生動又爆笑,我們在旁聽到都笑歪了。


 


也住附近的阿豐,則是我小學同校但不同班的同學,小學畢業後,我們一般人都去念位於山上的學區新設學校,阿豐則轉去念升學率較高的學校,之後跟我們比較沒有那麼熟,但是碰到時都還會聊聊學校的事情。


 


國三畢業,那年的高中聯考作文題目是「燈」,我在試場絞盡腦汁,最後想到用剛上任總統的蔣經國比喻為國家的明燈,照亮國家的方向,於是從此方向下筆,出了考場,很得意自己有這樣的聯想,自認應該寫得很好。


 


沒幾天碰到阿豐,我得意地跟他聊起此事,沒想到他說,當然得這樣寫才會高分,他們學校每個人都麻是這麼寫。頓時,我有點洩氣,原來不是我特別聰明。


 


阿豐高中考上建中夜間部,接著考上警察大學,畢業後進入刑事局外事科,偶爾可在電視上看到他在機場押解人犯回國的畫面。


 


在我退伍工作、重新回到學校唸書後,由於家中搬到台北,比較少回基隆,阿古、阿豐等人的消息也斷了。


 


直到我大三那年,有一夥人連續幹了幾件案子,其中一件案子且造成一名警察死亡,於是警方設下天羅地網,要逮捕這幾名嫌犯,從報上的嫌犯姓名,我赫然看到阿古的名字,趕快打電話給國中的死黨詢問,他確認了此事,並說,阿古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,目前正帶著女友逃亡。


 


警方最後在某處公寓包圍了這幾名嫌犯,雙方開始槍戰時,嫌犯要求停火,讓阿古懷孕的女友先出來,報上描述,阿古女友趴在地上、爬著出來,警方將她帶走後,雙方繼續交火,槍戰且引起大火,火停後,現場只剩下三具焦屍。


 


其實我跟阿古沒有甚麼交情,但畢竟相識一場,看到新聞中寫著屍體移往殯儀館,隔兩天我竟然也跑去殯儀館想去看阿古最後一面,工作人員跟我說,那三具焦屍在裡面。


 


那是我生平第一次進入殯儀館的停屍間,觸目所及都是一具具屍體,走過這些屍體,三具焦屍就放在最裡面的一架推床上,黑得跟焦炭一樣縮成一團,沒有半點人形,當然也無法辨識誰是誰,我才看了一眼,心中又恐懼,就趕快離開了。


 


一、兩週後,我回基隆探望老友,順便到阿古的靈堂致意,當晚很巧又碰到阿豐,我們又聊了一下,我跟他提到阿古,阿豐只感嘆的說,台北的黑道都是用腦筋在經營事業賺錢,而我們這地方的人好像都只能逞勇好鬥,混不出甚麼名堂。


 


再過六、七年,突然聽到在刑事局表現極其優異的阿豐,已經因為腦瘤過世,留下年幼的孩子;阿古呢,女友為他生下了一個兒子,有好幾年,我都很想知道,這個兒子對於父親有著甚麼樣的想像,對於他的成長過程,又有著甚麼樣的影響…


 


 


名為「鳳飛飛的年代」,其實跟鳳飛飛一點關係都沒有,只是剛好聽到鳳飛飛的歌,而引發出年少的記憶罷了,鳳飛飛的年代就此打住吧,我還是繼續在海中優游、讓自己快樂過日子比較實在。


 


 


約兩個月前,以理和幾個同學要做科展,實驗地點在同學家附近,需要每天拍照片,因此跟我借一部相機,哪知相機就此放在同學家,由同學每天拍照。我有點不解,難道同學家沒有相機?直到近日需要相機,請以理去要回來,哪知拿回來一看,相機的好幾個角都凹陷了,而且還掉2個小螺絲,導致機殼有點鬆動,開機、關機的防塵蓋自動開關也有異常,一看就知道曾經嚴重碰撞。


 


這部相機雖然是基本型的相機,但非常新,哪知回來變成這個樣子,我很心痛,一一指明給以理看,要他去問同學是不是摔過?隔兩、三天,我又問以理問過同學了嗎?他用一個含糊的原因帶過說「還沒」。


 


我猜,在他心中,相機、父親的質疑都比不上維護同學的情誼,難道,難道,他也開始在學習甚麼叫「義氣」了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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